贸易政策紧张局势正在迅速升级。 近几个月来，多个大型经济体宣布或实施了全面新关税，令许多人以为已基本被归入历史的政策工具重新抬头。这些事态发展引发了大量政治评论——但在头条新闻背后，存在着一个经济学研究体系，有助于厘清关税的实际作用。
就其核心而言，关税很简单：它们提高了进口商品的国内价格。 但其影响会以复杂的方式波及整个经济——改变价格、工资、汇率和贸易模式。随着各国政府重新审视这一强有力的杠杆，理解其中的经济机制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
在最基本的层面，关税是对进口产品征收的一种税。 它在世界价格和国内价格之间打入了一个楔子。例如，如果对世界价格为100美元的产品征收10%的关税，则国内价格变为110美元。其中的差额——10美元——作为关税收入征收，政府可用其支付开支。
关税也可能影响产品的世界价格， 尤其当关税是由大型经济体征收时。其逻辑在于，国内价格上涨会减少国内需求，进而降低世界需求，从而降低世界价格。在我们的例子中，征收关税后，世界价格可能降至95美元，导致国内价格为104.50美元。这种情况下，部分关税实际上由外国生产商承担了。
这种成本转移为大型经济体单方面征收关税提供了激励。 然而，这种所谓的“最优关税论”忽略了报复的可能性。如果A国对B国征收关税，B国就有动机以牙还牙。最终结果是贸易战，使双方都蒙受损失。
这一逻辑支撑了贸易谈判的主流理论。 如果所有经济体都试图损人利己，最终大家都会受损——这就为合作性贸易政策的制定创造了动力。关于贸易政策的经济学文献表明，WTO的互惠和非歧视核心原则是摆脱相互损害型关税逻辑的有效工具（Bagwell and Staiger, 2002）。
关税在多大程度上传导至消费者价格，最终是一个实证问题。 来自美国对中国首轮关税的证据表明，成本完全转嫁给了美国消费者（Amiti et al. 2019; Fajgelbaum et al. 2019）。然而，这些研究关注短期效应，且使用的方法无法完全解释更广泛的宏观经济调整。标准的定量贸易模型通常预测至少有一部分成本会转移给外国生产商。
一个更广泛的问题是关税如何影响通胀。 一国征收关税时，会导致国内价格水平一次性上涨，但这未必会转化为持续的通胀。关税可能导致持续性通胀的一个渠道是工资-物价螺旋，这与其他供给冲击可能发生的情况类似。
关税不仅影响进口——也影响出口。 一个直接渠道是通过提高中间品价格，削弱出口企业的竞争力；但更广泛的一般均衡效应也很重要。关税使进口竞争部门得以扩张，从而从包括出口部门在内的其他部门吸引走资源——如劳动力、资本和土地。
这个过程通过实际汇率的变化起作用。 实际汇率衡量的是经名义汇率调整后的国内价格相对于国外价格的比率。随着进口竞争部门扩张，它们需要更多工人，从而推高整个经济的工资水平。工资上涨增加了出口企业的生产成本，使其在国际市场上竞争力下降。结果是实际汇率升值，使得出口产品在国外相对更贵。
一个相关的问题是名义汇率会发生什么变化。 一个渠道是直接的：关税减少了进口需求，从而减少了对国外货币的需求，导致本币升值。另一个渠道是间接的：关税可能导致市场预期央行会收紧货币政策以对抗通胀，这同样会导致本币升值。对于贸易效应而言，最终重要的是实际汇率的变化；这种变化是通过工资调整、国内价格调整还是名义汇率调整实现的，是次要的。
因此，在关税的通胀效应和竞争力效应之间存在权衡取舍。 如果汇率大幅升值，国内价格上涨幅度小，但竞争力受损严重。如果汇率仅小幅升值，国内价格上涨更多，但竞争力受影响较小。无论哪种情况，关税都会带来经济成本。
一个热点问题是关税是否影响贸易失衡。 答案取决于考虑的是整体失衡、双边失衡还是部门失衡。整体贸易失衡反映了国民储蓄与国民投资之间的差距——这是一个基本的会计恒等式。其逻辑类似于家庭财务：如果一个家庭（国家）进行储蓄，其收入（出口）必须大于支出（进口）。
要改善整体贸易收支，关税需要增加国民储蓄或减少投资， 这是一种可能性。例如，如果家庭预期关税是暂时的，可能会延迟消费，从而增加储蓄。或者，关税可能通过提高资本品成本或制造政策不确定性来减少投资，导致企业推迟支出。
然而，大多数经济学家预计关税对整体失衡的影响有限。 宏观经济基本面——如财政政策或家庭储蓄率——起着更主导的作用。实证研究支持这一观点，这些研究迄今发现关税对整体贸易收支影响甚微（Furceri et al. 2022）。
不过，关税可以通过改变相对价格来影响双边贸易收支。 A国对B国出现逆差、B国对C国出现逆差、C国对A国出现逆差是完全可能的——而其中任何一国都可能没有整体贸易失衡。
关税也会影响部门贸易收支。 例如，提高商品进口关税往往会通过抬高国内价格抑制进口，从而改善商品贸易收支；但同时会通过实际汇率升值减少服务出口，从而恶化服务贸易收支。
随着关税重回贸易政策议程，值得回顾经济学早已明了的道理： 关税不仅仅是增加财政收入或保护国内产业的工具——它们是一种具有广泛且常常是意外后果的政策杠杆。其短期的吸引力可能掩盖了对通胀、竞争力和国际合作造成的长期成本。在贸易紧张局势日益加剧的世界里，清醒地认识这些权衡取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重要。
Ralph Os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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